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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堂前客[叶蓝]

❀百家(一百种职业与人生)之讼师×江湖客

 



“退堂!”

打着呵欠的官衙小役,被一声惊堂响吓住,把呵欠给生生憋了回去,倏地合上嘴,然后缓缓地咽了口水。

这魏县令最爱在这气势上做文章了。

“槐下听审,果不虚然!叶讼师,不甚感激!”那在堂前跪着的布衣老者朝着叶修深深弯下了腰,好似庄重的跪拜之礼才能表达出此刻归实落案的心情。

叶修连连扶起。这老者的腰身本就因那顽固小儿的拳打脚踢伤了身,若此刻再行大礼,多半也是吃不消了。

老者抹过眼角喜极而泣的泪才徐徐站起,酸麻的腿早已撑不住身体,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叶修的身上,在其搀扶下走向衙门大门。

“厉害呀!叶讼师又赢了!”

“这叶讼师出马,非赢必缓啊!”

“那是!舌战群孺的诸葛亮在下没见过,这活活的叶修大人却是亲眼所见啊!”

在衙门前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是了解叶修名声的县里人,兴欣县的知名大讼师叶修被看做是百姓草根的依赖与救星。

有史赞某讼师“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县里读书人却将其美名赞予叶修,在这个穷不敌富,一声清白难求的世道里,叶修的“好讼”是被世人所喜的,这才落得每每叶修的官司起,凡是经得叶修的手落笔的状纸都让县令看得个哑口无言。

山河判断,就在他落下的笔尖头。

所以,叶修往堂前一站,衙门前都有些许民众愿赶来做个观客。


在邻里的帮助下,老者也终于松了口气,便踏上归家的路,衙门内外的人们也逐渐散去,叶修向这些观客的赞语都还以谦词,才从众人中脱离出来,偷闲般在门前的九棘树下淡然地轻笑。

也兴许是托了这槐树酸枣树的福气,这三槐九棘正是赤心言归之意,本是种在这让官宦子弟时刻知晓正大光明,查明真相的理,却不知为何,这叶修仿佛也是沾了旺气,每每旗开得胜。

从叶修被宣上高堂,到公堂对质,再到最后一锤定音,站在门前的许博远是都看到了眼里,同那些人们一样,早便知晓叶修拥有一骑当千的实力,便也和那些看官一样,对这叶大人多多少少有些钦佩与青睐之情,只叹以往素昧平生,若是此刻向前相熟,恐怕也难得交心。

许博远站在衙门对角的酒楼外,深深望了一眼那树下的锦衣公子,便悄然叹了口气,阖上了门,准备着今晚最后的开张大事。

在树荫下纳凉片刻,叶修提了提袖,昂起了头望向街对角的楼,那是正在忙碌着开业的新楼,门店被红色的绸带渲染了喜庆的色彩,兴许是色彩令人愉悦,叶修望着那方才合上的门不禁笑了出来。

“叶大人,魏县令有请。”

“好。”


门被轻声带上后,许博远还未转过身,一声尖锐的男声就响起。

“许掌柜真是好清闲啊,楼内的兄弟都在为今晚的开张大吉忙得焦头烂额,您还有闲情看那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啊。”绕垂杨倚在二楼的栏杆前,一身镖服看着人尽显精神。

许博远心知肚明这绕垂杨本就是刻意刁难,也不作功夫去与他斗智斗勇,只是挽起袖子去给伙计搭把手。

“身为掌柜却连酒楼的名字都不取好,心里想着偷懒也不要这般明显啊。”绕垂杨的话语越发刺耳,随手递上一张买办单。

许博远却保持沉默,梁镖头的嘱咐他可一句都没忘,自然不会和绕垂杨扯这些烂嘴碎,只是更加卖力地做着本分事,不想和绕垂杨多多纠缠,便立刻签了单。

许博远和这店内的人都是蓝溪阁镖局的精英,但自绕垂杨加入后,因其实力不菲,在局内也有些一席之地,可不知为何,却喜好处处与他作对,这才让不好争斗的许博远起了隐退的心,向梁镖头表明了心意,也将这么多年的功劳兑换成了银两,带着一班兄弟开起了酒楼生意,可叹事事不如意,这绕垂杨也插上一脚,说是长长见识,因绕垂杨在局内也拢惑着一片人心,镖头便也默允了。

本想恣意地悠度一生,开这酒楼本是为避开那些俗事的,可哪知如何都躲不过,若早知如此不如就此还乡,酒楼不要也罢。

于是,尽管许博远千般万般不愿,他也只好将这脾气隐忍下来。

这一忍,就忍到了那日开张。

楼外的鞭与炮竹一通乱响,好不热闹。围观而来的人们也鱼贯而入,被这无名酒楼的一番别致给吸引进来。

许博远招呼着这兴欣镇的街坊邻里,拱手作揖,热情而又大方。

或许不知这酒楼如何,但蓝溪阁镖局的名声却是远近闻名,虽是隔壁的县上的镖局,但却因及时与保密性好,让这方圆内外的百姓都称赞不已。

而这无名酒楼的老板,正是出自蓝溪阁。

“今日蔽店新开,酒水钱全免,菜食钱将半!”作为当家掌柜,这生意的经营之道,他也是略知一二的,他并不打算靠着蓝溪阁的名气吃着百姓钱,他更愿意从人情下手,说垮就垮的名气哪及人情来的珍贵和永久。

“哎哎哎!这样子我们还赚不赚钱啊!兄弟们给你忙里忙外也有个十天半月了,你这样不是亏本买卖吗!”绕垂杨不适时跳出,几近嘶吼让不少客人驻足瞥了几眼打量。

许博远终是不能接受这般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他将面前的客人迎近,转身便要斥责。

“这哪来的呆子,生意不成仁义在的道理没听过吗?”

许博远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只见从自己身侧冒出一个身影横在自己与绕垂杨之间,那声打抱不平说出了许博远所有的心声。

绕垂杨立刻就气短了,只见是外人出面,不好和客人多家争吵,想回以一个凛冽的眼色时,对视后,才发现此人不可轻易与之作对。

“叶修?”


不一会儿,锦旗飘扬的长风下,红色灯笼的影子覆在了忙碌的人影上,方才还只是稍显拥挤的厅堂,此刻却是人满为患。

叶修坐在了楼外临时加座的小桌前,不到一会儿,桌上就被各式菜色铺满,就连这酒楼独创的好酿也斟满了杯盏。

与魏县令交好的叶修,因常常在公堂上将其驳斥的无话可说,看重面子的魏县令常常会在案后将叶修“数落一通”来解这恨。

这不,刚被赶出县令府上,就碰巧遇到了这酒楼的开门大吉。

许博远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开张第一日就能与叶修正面交识,趁着掌柜之权,也是给叶修多上了好些菜色。

待许博远忙完,将事务交代下去后,他抹了把薄汗,眼神终究是回到了楼外的锦衣公子处,思索一刻,便立即端起了刚满上的酒坛朝着叶修走去。

叶修一口饮尽,小盏还未触及桌面,一股清流紧接着就泄入其中。

朝身后望去,果然,正是这掌柜。

“叶大人今日可是好口才,又将这刘富商的顽固小儿惩罚了一道。”许博远面不改色,但话尾的小调明显轻扬,自然探得出其中的赞许。

“多谢赏识,许镖师的威名在下也是有所耳闻。”叶修客气低头,在酒满后,将桌上另一只酒盏挪了过来,接过许博远手中的酒坛也为其满上。

听闻这话,许博远有些怔忡,万万没想到,叶修竟然知晓自己。

“您……”

“蓝溪阁总归是有些旧友的,自然对你们有所了解。”叶修抢先说过,似是明白许博远的疑惑。

许博远不语,更或者说,在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

“啧,”轻抿一口,叶修便知许博远这次满上的酒和之前不同寻常,“许掌柜,不知为何,您这酒楼怎没个名?”

这话倒是让许博远有些羞愧,他摸了摸脸,望向别处,桌上的烛火将他的侧脸照的分外清晰。

“毕竟只是个武者,对取名这事实在不在行,这不正愁没个好名。”

“呵呵。”这话倒是引得叶修言笑,他没说什么,却是一口喝尽了酒。

“君不知,名无固宜,约之以命。”

“话说,许掌柜正是人生风生水起之时,怎么突然隐退做起了我们这俗世生意了?”叶修的话头突转。

说起这事,许博远也想到了那个在店内与自己言行不和的人,他却只是轻叹一口气:“人生正在得意时,出于傲气,自当是不愿隐退,但若因为我而闹得内部失去团结,那便是自私了。”

“但如何都没想到他会缠着你吧?”叶修的语调像个孩童一般打趣,这让许博远听来苦笑不已。

“你这不算傲气,虽然隐退了,但是你有傲骨。”

“傲气与傲骨,终究是不同的。”

这话听得许博远不知如何作解,他在心里反复掂量,思索着这一字之差的区别,竟将叶修置在一旁。

“真正的强大与担当,是即使平凡,也无人能及。”

“在风头上争先抢后,并不值得称扬。”

许博远在叶修的话语中听得似懂非懂,兴许是酒劲上头,他也不再多想,竟直接拿起酒坛与叶修比起酒来,却被叶修连连拒绝,说是写状纸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饮酒过多,人就乱了。

许博远只好作罢,但心中暗起意,趁着酒劲向叶修讨起名。

“叶大人,竟然你刚才说名无固宜,那么,就请您帮许某的酒楼起个名字吧,如果可以也给许某换个名字吧,这现名背负的太多了,太累了……”

叶修望着脸色红晕的男子,只觉这轻松的时刻对于他来说或许是太难得了,江湖上的勾心斗角并不比官场上少,尤其是人在风头浪尖,站得高,顾虑的自然也会多得多。

“我从旧友处知晓许掌柜,出生于蓝桥的冬春之际,这样也就应个思乡之情,取名蓝桥春雪吧,前人也说过‘蓝桥春雪君归日’,出来闯荡这么久,有时间便回去看看。”

“改名换姓,是头等大事,这事我不敢多做主,只是予个建议,是否取用还是看掌柜的本心。”

“既然许掌柜想要重新来过,那就从简来如何?蓝桥下流淌的河,就更名蓝河。”

那日晚,许博远在双眼的朦胧间,看着叶修笑意不浅地为自己更名,两人的关系就好似相识许久的故人那般自在,他趴在桌上,扎起的长发的发丝在面前铺散开,从空隙间,他看到叶修仍自若地喝着酒,望着月色,不知在作何想。

“蓝河……”

便是你给我的名字了。


鸡鸣叫起时,日头也快升高了。

这个月来的忙碌,将店内跟着自己的兄弟累的疲惫不堪,从楼外的桌上醒来,初春的薄寒让自己不禁哆嗦起来,他拢了拢外衣,昨日算是顺利非常。

尤其,是他取的名,从今往后,自己便是蓝河,这里,再无许博远。

蓝河站起身,长久坐着让腿发麻,看着街上熙攘人群,有武功基础的他便立刻活动着身体,让自己适应过来。

余光落下,发现昨晚那人的坐处还置有碎银。

明明自己说过这顿他请,可叶修还是见外了。

这让蓝河不禁生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昨日的交谈像是一场偶然的邂逅,随意的交流,并没有深交的意图。

醉时同交换,醉后各分散啊。

蓝河拿起碎银,捏在了手心,却好似斟酌,不住地可惜起昨日那段闲情。


整理好开张第一日的剩余,看着烈日逐渐明晰,蓝河招呼了店内的伙计,便准备开张了。

他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却见街上的人们大步跑向对面的衙门,人流攒动,蓝河不必猜便知十有八九是叶修,这才意识到为何叶修走的如此匆忙了。

树好了门,吩咐了言飞去准备店名的牌匾,蓝河便直接迈向了衙门处,去欣赏叶大讼师的意气风发。


堂上的魏县令试图保持正襟危坐的庄严样,却似乎因为早起而易于分神,他拍了拍惊堂木,训道。

“今日问审,可是应你朱三的要求,搜寻证据的呈堂之日,证据何在啊。”

台下的朱三鼻青脸肿,这已过数日却仍未褪去,他摸了摸肿起的脸:“证据、证据,在窦讼师那!”

站在朱三身旁的窦讼师连作揖解释:“正是在草民这。”

魏县令虽是文官,却没有文气,更像是武官那般随性,他听不得这拖沓的陈词,催促道:“快说!”

窦讼师回头望了一眼叶修,仿佛是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

“禀告大人,这蒋端宏可在这段时日里试图收买我,意图将其派人烧毁朱三店铺的事掩盖下去!”窦讼师高声喝责,将这地主的龌蹉行径暴露出来。

台下一片哗然,蒋段宏作恶多端本就是人尽皆知,可奈何其权势浩大,一手遮天的功夫做得极其巧妙,苍白无知的人们不知如何对付,更让人失望的是,好为百姓做事的叶修却成了蒋段宏的讼师,将其荒唐行径另取其意,这次案件对叶修的声誉有一定影响,一些看不惯的人们带头传起“叶修替地主打官司,欺压弱小,唯财是命的本性。”

案件初发的时候,人们开始怀疑这个以往深信不疑的人,感觉自己又深陷在“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时候。

但因案件迟迟没有解决,时隔多日,人们渐渐遗忘,又回到了对叶修讼师称赞不绝的日子。

今日,人们又恍然想起,叶大讼师曾经的污点。

“这讼师本是为人出谋划策的职当,不知叶大讼师是否为其谋划了呢?”窦讼师的语气咄咄逼人,让叶修的确吃了一惊。

叶修明白这蒋端宏常常是以生死挟持以作收买,人为保命,一般人断不敢自作证人,现在这般,看来窦讼师与朱三是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大人,《荣法》有定,案件双方皆不可自作其证,这窦讼师虽与朱三并无血缘关系,但利益在前,保不定会利益熏心呢?”叶修淡然自若道。

“你胡说!利益熏心的当是你!别以为为百姓做了几件好事,就能掩盖你的龌蹉行径!”窦讼师宛若疯狂失去仪态对着叶修大吼。

场面突然失控让县令不得不休判,这久久不得解决的案件,又让人们议论纷纷。


站在门外的蓝河看着叶修保持着平静的面孔,手心却为其捏了一把汗,他选择相信叶修,叶修这么多年的行径,他有理由相信叶修做了蒋端宏的讼师单单是为了财。但很明显,今日重审,又勾起了民众曾经对叶修的不满,蓝河身边的人们都在抱怨叶修强行说辞,仿佛把他昨日甚至这么多年的好事都抛在了脑后。人们再没像之前在叶修面前拥挤,这次却如同遇见过街老鼠,避而躲之。

蓝河想要上前搭话,却发现叶修被魏县令的人叫走,望着叶修沉重的步伐,蓝河不知如何去宽慰他,只是目送他进了内厅,蓝河才离去。


蓝桥春雪的生意比想象中的红火,这使得绕垂杨并没有空闲找自己茬。

这一日落得清闲的蓝河,想着的却都是那个锦衣公子。蓝河兀自叹气,向着楼内走,店内生意红火,座无虚席,客人的谈话声相互交杂,伴随着伙计与客人的打趣,蓝河却觉得一切都不能入耳。

“那朱三,看样子是准备和蒋端宏来个鱼死网破啊。”

一句断论冲破重重障碍被蓝河听了进去,这使得蓝河停下了脚步,只见窗前两位公子衣着翩翩看样子是大户公子,此刻却在角落处嚼人口舌,但这样都无碍蓝河想要去关心这话里的深意。

“这是什么说法?”对座的少年问,期间还送了口小菜。

“谁都知道那蒋端宏心狠手辣,不管这朱三能不能胜判,恐怕日后都不会让他再有活着的一日。”

“你是说……无论作何结果,这朱三都是一死,这才要窦讼师来个以毒攻毒?”吃菜少年一惊,夹在半空的肉掉在桌上。

“对!”

“那窦讼师呢?又怎会愿意为一个他人就置自己生死不顾?”

“哎……说起那窦讼师,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不得志,好不容易和叶修打上个一场,也只能拼尽全力了……”

“但叶修是否参与其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入了蓝河耳中,即使周遭这样吵杂,蓝河也将真相听得个清清白白,虽说到现在还是不知叶修是否从其侥幸获利,但蓝河,还是信他的。

伙计端上了刚添的蓝桥醉,似是朝着那二位公子去的,蓝河连连接过,亲自去为二人满上了酒。

酒缓缓入杯,蓝河的动作像是刻意放慢,借此听见更多消息。

“掌柜的,门外有人找。”那被蓝河接替的伙计突然又出现在蓝河面前,他放低声音,像是诉着难言之隐。

“是谁?”蓝河没有回头。

“这……不太好说,您去看便知晓了。”那伙计面露难色。

这话刚落,蓝河的心里便是渐渐有了个模糊的轮廓,他放下酒壶,快速地走向大门。

看见那人站在蓝桥春雪的门前时,仍然带着一股悠然自得的潇洒时,蓝河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紧张,只觉这人的脾性太浅太浅,以至于从表面来看,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叶大人。”蓝河唤出口。

“呀,好久不见,蓝掌柜。”那人闻声转过头,面色惊奇,像是如见多时未碰面的故人。

“还好久不见……”这人昨日还把自己灌醉了……

看到这叶修还有耍嘴皮子的功夫,却不知路人和从酒楼出来的人们投过的鄙夷目光,蓝河觉得分外刺目,他招呼了言飞,说是今日歇业半日,言飞并无异议,却被从旁而过的绕垂杨听得了。

“这是做个什么乱子!哪有开店一日就歇业半日的!”绕垂杨终究是忍不住,大吼起来,对于蓝河的不满,也并不准备再多加隐瞒。

念及叶修的处境,蓝河并无疑虑,只是坚定说道:“我才是这里的掌柜,你,只是个跑堂的。”

“你!”话未落半分,绕垂杨的拳头紧接着就挥了过来,大打出手的场面立刻让店内慌乱一片。

二人本就是镖局内的高手,论及武功无甚差异,只是在店内挥舞拳头,让得自家兄弟不知去帮哪方。

“住手!”听闻这声,二人迅速收手!

是梁镖头!

忽然出现在门外的男子从叶修身旁走过,看来与二人同龄,但却有着一股沉着,看起来并不好言。

“垂杨,我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和博远处处作对的。”

……

在梁镖头训斥绕垂杨的事后,蓝河立刻拉着叶修上了二楼。

从绕垂杨身旁擦肩而过时,叶修看到一道凛冽如尖刀的目光。


两人停在空荡的二楼,都默不作声。

“我没唆使蒋端宏。”

“我收钱办事,的确有时候很难找到双全法,但起码只为做到尽责。”

“哪怕违背人情世故,但绝不用卑鄙手段。”

“哪怕只有一人理解我,都足够。”

叶修仿佛在向蓝河解释,却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只是行云流水般将蓝河的顾虑一扫而光。

待到叶修讲完话,蓝河不知从哪拿出两坛酒,将碗满上,在叶修的注视下,他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静静地看着叶修。

叶修立刻会意,一杯奉还。

知己者,以酒会友。

“今日,可不要再落下个些许碎银了,就算你顺走我二三两上好的五花肉,我也不会怪你的。”蓝河也不知是真上了酒头,还是乐在心头,说出的话充斥着醉意。

叶修的脸色也渐染红晕,无论如何清白,叶修的心中终归是有些不痛快的,借着这清淡的酒灭了灭心头的火,张嘴说出的话也不再如同堂上那般小心谨慎了。

“可万一在下想顺走的不止是二三两呢?”叶修的酒杯狠狠落在桌上,清脆的一响倒是颇有些江湖人士的快意恩仇。

楼上的灯笼里,油火快烧完了,在风中不住地荡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月光的波水顺着薄凉的空气往下淌,淌过了二人的脸庞。

两人将彼此的面色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要多少?”蓝河凝住气息,对这叶修,他是能倾囊相助的,哪怕是此刻叶修要了他的这间蓝桥春雪,也许自己都不会犹豫太久。

那人只将手中的杯向前伸出,在蓝河眼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下,叶修将酒杯向下倾倒,没有一滴水流出。

“这就得问蓝掌柜您有多少斤两了,呵呵。”

“……”酒意和着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蓝河有些脑胀,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饮尽。

饮罢,却还见叶修抬着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作势也要给叶修添满。

那只手却立刻握住了蓝河的捏住酒壶的手。

蓝河的动作僵硬起来,但却任凭叶修握着自己的手,他看着叶修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然后绕到了自己的身旁。

甚至能感受到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的体温。

眼见叶修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纸笔,铺在了蓝河面前的桌上,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引导着他去握起笔。

着墨,起笔。

一笔一画的笔锋,写下了昔日高堂上叶修那般犀利的言辞。

这叶修竟然给自己写了一封状词语气的借条。

“你看,都两顿饭了,欠了饭钱总归是不好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这就给蓝掌柜立个借条。”

“若有一日,蓝大人有所需求,叶某定当在所不辞。”

叶修的话语在蓝河耳边清晰地说出,一字一字都顺着蓝河的左耳入了心。

写到一半,叶修突然顿了,他转头看着蓝河,让蓝河也只好转过头来望着叶修。

那人明亮的眸子,此刻异常明亮。

“我只救您。”

“只有您。”

蓝河望着叶修的眸子如同入迷,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立刻启齿回复,那些话就好像试图去证明什么,但蓝河还未来得及证明,却已脱口而出。

“别无他求,这条命若能留,便已足够,蓝某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生活。”

叶修的眸里露出了更加闪亮的光芒。

还能看着你,就已足够。


两人在宽敞的空楼里喝了个烂醉,蓝河酒量算好,常在江湖,这本领自不可少,但当他醒来时,那日还未过完,店外的更夫敲着锣与梆,这才提醒了蓝河此时正是寅时。

即将黎明。

蓝河起身,正要叫醒叶修去往客房睡,从椅子上颤颤悠悠起来,却发现身边竟无一人。

这熟悉的场面让蓝河想到前日。

叶修又不见了。这叶修就连如此现状还不安分,蓝河略感头痛,连忙下楼去找水喝。

空旷的店内回荡着蓝河的脚步声,不见他人,也不闻别声。

过于寂静,让蓝河提起警觉,这一切太不寻常,就连平日的友人言飞,竟也未来叫醒自己。

蓝河身轻如燕地从楼梯上跳下,落在大厅正中间。

整个酒楼竟无一人。

整个酒楼就无一物。

就在和叶修把酒言欢的这几个时辰,店内如同被洗劫一般,人去楼空,钱财尽失。

蓝河站在正中间看呆了眼,在镖局那些日子和江湖上的绿林、劫匪都有着不错的联系,怎么也不会劫到自己头上。

“咯咯咯——”

看着这奇异的景象,蓝河也不知待了多少时间,直到门外的鸡鸣响起,这才提醒了蓝河——天亮了。

“哐哐哐。”一阵敲门声随即传来。

蓝河稍作念想,以为是伙计们外出归来,连忙赶去开了门。

“许掌柜是吗?衙门接到报案,蓝桥春雪的掌柜试图卷财逃跑,与我们走吧。”

门外站着的,是蓝河常常看到蓝衣衙役,那些站在公堂象征着官僚威严的人们,此刻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说你呀,好歹是从蓝溪阁出来的人,怎么赖上这桩冤枉事了?”魏县令看到台下来人是蓝河时,愁眉紧锁。

魏琛本是出身蓝雨镇的人,与蓝溪阁自是交情不浅,所以蓝河与他也是知晓甚多。

蓝河百口莫辩,他望着身边的那名伙计,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指责自己骗得兄弟们的钱财,卖了酒楼妄自逃跑,特意来‘指证揭发’。

那名伙计将头埋得深深的,几近趴在地上,似是不敢抬起头。

看到这个朝夕相处的熟人如此这般,蓝河心中自是明了,只是目前蓝桥春雪内竟无一人,就连与他交好的友人言飞等人也都不见,无人帮其作证他并无叵测居心。

“禀告大人,蓝某问心无愧,若有此事,又怎会站在这,还乖乖就范来到高堂。”蓝河义正言辞。

“可蓝桥春雪的易主单上,签的可是你的大名啊。”魏县令让人传下一张单去。

蓝河接过,却发现这单,正是开张那日,蓝河随意略过并没太过在意的那张买办单!那刻起,绕垂杨竟然就早已起了阴谋。

“……”蓝河无话可说,哪怕他有心有万分无奈。

“掌柜昨日貌似睡得可沉,那是因为绕大人怕您逃跑,在您的酒里下了药啊。”磕着首的伙计弱弱传来一声。

蓝河心中起了寒意,没想到此刻这人竟还在受绕垂杨的怂恿。

“那是当然,这绕大人早有异心,借着二把手的便利,把酒楼的人们都贿赂一通了啊,稍有些义气的,也被这绕大人打到重伤藏了起来啊。”

人未见着,声音先到,从衙门口一语道破了天机,衙门前围观的人们让出一条路,才见绑着绕垂杨的叶修走近。

“叶修,你又来捣什么乱!”魏县令这几日也是被叶修闹得有些烦心,看到叶修自是有些不待见。

叶修的脚步停在蓝河的身边,他拍了拍蓝河的肩,却未看他一眼。

“叶某奉命行事,今圣上赐予钦差一职,察觉蓝溪阁镖局内部有乱,扰乱蓝雨和兴欣的秩序,特来兴欣暗访调查。”

“这些日子,和大家打了这么多交道,官场,民间,也算是和大家混熟了,好不容易和蓝掌柜攀上了交情,这抓蓝溪阁的内部乱贼,自是便宜多了。”

叶修的官话与俗话交互自然,闻得这叶修的身份,蓝河倒是挑了眉,有些意外,,但想起叶修常言蓝雨有故人,这蓝雨自是京稷之地,如此想来便也对。

但他倒是从未把叶修与官场上的那些政客相联系,那些食人骨,喝人血,高高在上的神们。

当然,魏县令别具一格,叶修,更是与众不同。

绕垂杨在叶修身后昏迷不起,也不知叶修使了什么招数,让绕垂杨这个高手乖乖就范,只是听到叶修把蓝溪阁内种种矛盾和绕垂杨这几日的诡异行径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时候,蓝河就明白了。

套数,都是套数。

自己本以为好不容易交上的知己者,如今看来,对方竟早就对自己图谋不轨。

心寒,好心寒。蓝河看待叶修的神情也越发古怪起来。

“这绕某恐怕早就不安于蓝溪阁内地位,节外生枝的事也越发做得多,这次若不是让我发现了蛛丝马迹,恐怕蓝掌柜定要遭受些皮肉之苦了。”叶修打趣蓝河,嘴角却挂着不住地微笑。

两人相视,虽说是打趣蓝河,但这话却让蓝河从心里明白,叶修是把自己看做友人了。

“但是——”叶修话锋一转,从跪着的蓝河身前而过。

蓝河只觉有古怪。

“这蓝桥春雪的买卖,并非是出自于蓝掌柜迷糊之时,签署乃是自身的失误,于法理,这并非出自于迫害,所以不得将蓝桥春雪判其归还,当……”

蓝河并未听完叶修的话语,那句不得归还让蓝河愣在原地,双眼模糊,脑袋有一瞬放空,那经营不过三日的酒楼,竟要这样拱手让人。

蓝河无法接受,更无法理解叶修深意。

他只知魏县令惊堂木拍下的那一刻。

“绕垂杨意图陷害他人,由于罪数复杂交由叶钦差审判并复予圣上,蓝河受人诬陷是真,但易主签署乃是自身失误,不得归还。”

——他将一贫如洗。


公堂宣告了结果后,蓝河跪在堂下许久,都无法相信叶修竟将他判得一无所有。

走出衙门,已是日上三竿,此刻的光大好天色,却让蓝河觉得昏暗不已。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从掌柜到一介平民,天壤之别的转换让他无从适应。

停在路旁的蓝河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他望着那马车的远去的身影,不知想着什么。

一把伞却打在了头顶。,蓝河却不用想便知是谁。

“不是姑娘家,打什么晴伞。”对着叶修,蓝河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因为某人的心,在下雨啊。”

“也多亏叶大人您,不仅下着雨,还雷电交加,电闪雷鸣。”蓝河狠狠的说道,他回过头瞪了叶修一眼,却见叶修仍保持着盈盈眉眼。

“我已兑现诺言,只救您。”

话语还未完全入耳,蓝河的身子倏地颤了起来,他只觉有一个画面突然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蓦然明白为何叶修这次堂上判定如此干净利落,甚至他有能力为自己去争取,却没有做出什么。

蓝河想起那日夜深人静,叶修的手掌温度,他握着自己的手用笔写下了那个犀利言辞的“借条”。

他自己也覆言:“别无他求,这条命若能留,便已足够,蓝某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生活。”

“我知道,酒楼本是你逃避那些人际斗争的方式,你并非是想经营生活,所以,我只想你活得简单点。”

“这次事后,我也功成身退了。”

“以后,就让我,陪你平凡的走下去吧。”

蓝河感觉肩上一紧,叶修的手揽住自己的肩膀仿佛在给自己无尽的依靠。

看着这位风流的讼师,曾经叱咤过高堂,此刻竟然许诺陪着自己平凡渡过余生。

“可我现在,也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假掌柜,我可给不起工钱了,哪怕你愿做个跑堂的。”蓝河苦笑,只觉叶修本意虽好,但这以后的生活却真要白手起家靠自己了。

叶修摸了摸蓝河的头,顺着蓝河扎起的发,抚到了蓝河腰际,朝着自己的怀中使劲一搂。

那青衣少年停驻在了怀间,他俯下身在少年耳畔低声轻语。

“舍不得工钱,套不着小蓝呀。”

烈日后的日子将如流水缓慢,他们不在意起伏也不顾曾经光芒,只想两相扶持,悠渡余生。

那些曾经崇拜过的岁月也都只是一刹浮名。

几数风流堂前过,只做过客只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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