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长于野
❀架空古风,百家之说书人×戍卫
❀大概无关情爱,萍水相逢,顺便充值了一张一辈子的好人卡,he
❀加班午休草草写,且看且乐,不必纠结_(:з」∠)_9
❀bgm:月光潭
壹
沙尘边疆,倒是可以瞧见白云飘渺。
地贫人稀的边陲之境,石径绿丛实为罕见,多得是风沙狂卷的阔道。
盘踞在这座疆域小镇的,都是闭户不出的人,偶然得见街上行人二三,不出其二都是赶往兴楼凑热闹的主。
虽说恰逢荣朝中兴,圣上大部恩纶,马放南山,休养生息,这才绘出了歌舞升平的天下,自得其乐的世民景象,谁家的小日子都过得十分惬意时,唯独落下了镇守边疆的戍卫。
自荣始帝登极御宇,到如今八荒争凑,咸通四方,荣国自上到下本都可自享太平,可荣帝却参前帝之鉴,怯再次因疏于疆土的防守而将天下江山拱手于他人。于此,假借寇虏无常的由头,在裁剪军队的同时,大批量地保存了戍卫的规模,无不向外宣示着:御内强暂可延迟,但抵外侮则是当务之急。
解散的部队多是临战而结的乌合,亦或是霸得一方的渠首群寇之众,精锐和主力被隐姓埋名“发配”到了边疆,以另一种方式护了这近千万方的家国。
其中,以两广地区的蓝溪阁所戍之地最为偏远,上接北国,西邻蛮荒,在人烟罕至的边陲小镇竭尽全力地尽责尽职。
小镇不算富裕,数来数去,不过百户人家,看得久了外相容貌也就刻在心中,城内若有面生可疑之人,也便立刻可查获,倒是给夜巡免去了不少麻烦。
但即便如此,蓝溪阁众士也难得偷得半日暇。就算哪日赋了闲,也没多处可去,都是随着镇内大流,直奔镇上兴楼,看流水的热闹。
“那侯方域幸逢香君,二人本是歌舞西施,文章司马的良配,如今却因阮大鉞落得个天涯两散的局面,才促成后来个染血折枝的桃花线……”
堂中一人气势颇足,调升高头,却不知为何这情却糅不到里处,看客无一不呵欠连天,更有甚者,连趁他缓场的缝儿起身出了门。
一人起头,则若星星之火,瞬间带引了大片人走,留在大堂横凳上的只剩寥寥数人。
堂上那人倒是毫无赧色,只是摸了摸脑袋,扯了扯衣襟,拿起木桌上的玉竹扇,张开扇面便自个消起热来。
“啪啪啪啪。”
堂中那人听闻耳边孤零零的掌声,只是睁开微闭的一只眼,斜斜望去,就正好瞧见从后厨走来的陈老板娘。
兴楼落地的小镇,门户不多,职业也多累似,尽是农作人家,若有经商走货之人也都是远离了故乡,更谈不上有饭后消闲的从业人了。但幸好,总有些饱含江湖技艺的人四处行走,途径此处也会落脚助个兴,这才铸造了每日的流水娱乐。
但不同的是,说书的这位倒算兴楼的常客。
“陈老板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捧场。”那人嘴角扬了起来。
陈果止住了掌声,倒是顺手抄起茶壶往叶修面前的茶杯添了个满。
“我若不临阵暖个场,怕是叶先生这摇钱树被咱淳朴的民风折了根,从此不相往,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叶修笑了笑:“感情折耗不是问题,来点真金白银补得更加实在。”
陈果抛去了个鄙夷的目光讨伐叶修的蹬鼻子上脸。
但不得不说,陈果确实是由衷地感激叶修的到来,不同他人,若他途径,停歇一日,便会助兴三场,歇脚二日,只有增加绝无递减。
人们便会期盼起,但随着时日渐进,也不知是镇上百姓口味渐渐刁钻,还是叶修的故事已经填不饱他们的胃口,一场未完,人散尽大半,越到晚场,人数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
“你看,今晚要不歇声一晚,我给你酒席齐备,咱俩促膝闲话下?”陈果倒是十分豪迈。
叶修知晓陈果心意:“蒙得陈老板深恩,不计较我房钱就够了,总不能再挪用您的美妙青春,没事,就当我作了一次仗义平书,权当练练嗓。”
看叶修也没有难堪神情外露,陈果这才放下了心,看着厅堂的滴漏记载着时间的流逝,估摸着正是晚场的开始了,于是和叶修匆匆道了句告辞,起身去门外张罗最后的一场酒席。
皓月当空,星星自散,路上还算明亮,街上难得有几分热闹。
陈果抹着桌子,远远听到了几个操着官话的人逐渐走近,她屏睛望去,这才看到穿了甲衫的一群官爷。
“言君,就这了吧。”领头的是蓝溪阁的将领梁易春。
“好,这酒楼倒是一如以往啊,只可惜咱闲暇不多,驻留几载,倒不曾来过几回。”
“没事!来了第一回,自然就有了以后的可能了!”一旁偷听的陈果适时凑上了前,顺势将蓝溪阁众人引到了方才抹好的桌旁。
蓝溪阁众人虽不是这里的常客,可平日里巡街,也有过照面,再加上此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地方,你来我往常相见后,各自也就没有甚架子了。
“各位官爷停驻也有个几载了,倒是一点班师回京的迹象都无?”陈果深知镇守这里的蓝溪阁是两广部队,两广与这的距离之远,用十万八千里形容都十分洽宜。
“没法,释了兵权后,都是朱紫半朝,对诸事总喜欢多绸缪几分,作下官的,只要这些提议尚在合理之中,裁酌由上,咱也秉行得无怨无悔。”梁易春深明大义,局面掌控十分妥当,一句话下来,倒是中肯。
“就是此处太过贫瘠了,春风都难入,实在是荒芜,生于南国不免形成对比,总是从心尖衍出点思乡之情。”坐在街旁的一个男子接了话,但不知为何,言飞听后立刻打趣:“老蓝,这就是你把那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每日念一遍,唱一遍的原因?”
“休得胡说,军旗在哪,哪处也是家。”蓝河假装闭目养神,桌下的脚,却精确对准了那不安分的一只。
“啊啊啊啊!”言飞突然大叫起来,惹得蓝溪阁此处一片语笑春温。
“听闻湖广总督左良玉,发军北上,他且——”
从堂内传出的湖广二字刚落声,蓝溪阁众人无不伸出了耳朵,屏气聆听。
“陈老板,里面可是进行着平话?”梁易春率先发问。
陈果起身引进:“是啊,正逢说书叶先生出游此地,若各位有雅兴,倒可里面落座,听得一话。”
“这叶先生……之前可是来过?我好似有过耳闻。”舒光沉思。
“正是,半年回来一次,当属我店头牌驻场。”陈果倒是如露出展示稀世珍宝的模样。
“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易春带头阔步踏进。
倒是蓝河,坐在板凳上,入神听着屋内的那人用南方的口音,讲着一出历史闲话。
贰
一出平话完早已是漏尽钟鸣之时。
蓝溪阁五人踏出酒楼,处处都歇了笙歌,灭了灯火。所幸并非当值之日,也不必匆匆撤离,着了青衫玄甲也毫不避讳地大摇大摆起来,犹如荡在广州的迷花深巷,洒脱得不像话。
“这出《桃花扇》真真说得妙,南方旧事听起来到底还是更加亲人几分。”梁易春平日不语,此刻却在叶修的乡音评说中抒怀感慨起来。
舒光提了提腰间的佩剑,顺势握紧:“那话里谈‘天南地北时移物换,经几番凶荒战斗,怎免得梗泛萍漂’,再观咱,如今这和字铺下的太平江山,却还是让人归不了家乡,作了好几载异乡他客。”
此话一出,众人不得唏嘘一番,军令如山,他们自是无悔应承,但离乡久了,也是免不得挂念故乡,挂念家前尘烟无人扫。
站在最里的是副将蓝河,自刚来乍闻楼中叶修的评话起,心思便不在此地了,再加之方才竟连梁亦春都伤怀几分起来,蓝河顿住了脚步。
没有反应过来的四人,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接着,他旋身,起步朝着那兴楼移去。
“哎!蓝河!”身后传来言飞的呼唤,蓝河却将其置之耳后。
“这不是官爷?”正准备掩上门的陈果看着从夜色中突围而出的蓝河,稍感讶异。
蓝河深吸一口,让心境平和:“叶先生尚在?”
“不了,这最后一场唱完,今日就算打烊了,归了。”陈果驾着腰,喜色难藏,要说今晚,该是近些时日最为人多的一场了,在簇拥与欢闹中打烊,陈果甚是满意。
这话一落,蓝河便不语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作答,他不认识那南方来的说书先生,也没有特别的心肠,只是想再听一会儿南方话,寄些牢骚。
蓝河点头作揖,礼谢了陈老板的亲切,便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看着来去匆匆的身影,陈果于脑中回忆起那个在五人中不多语,但面相和蔼,时常带着悦人的亲近的蓝河。
“虽说萍水相逢终究是擦肩客,如果有幸,结交一下,也未尝不可。”陈果不知向谁说罢,然后阖上了大门。
自那次以后,蓝河无论如何繁忙,总会赶上一场叶修的《桃花扇》,从侯方域李香君两别到香君血溅桃花,蓝河硬是听懂了这方言书话。
虽说征战沙场四处奔波早已不算稀罕事了,但是认知一方风俗人情蓝河多是在刀光中习得,鲜少和异地民众有过面对面的交集。所以,叶修的说话他只听出了南方的语软,却断定不出到底来自何方?自东边沿海,语言多温软且赘似,区别实小。
听了十天半个月后,蓝河约莫能得出了个结果,哪知这叶先生的故事突然就换了,学起了前人针砭时弊,戏说起了朝堂,尤爱将各地衙官的闲趣当做这偏僻一方的饭后常谈。
从叶修的话里,人们看出了这人大江大海的闯过,在南渡北归的行程里见闻宽广,但因多是各地的偏僻事,未亲自经历过的听客难以心和鸣,久而久之,听客的人数便更不如前了。
最终留下来的,就只剩下蓝溪阁的五位。
只因叶修谈及了湖广。
端坐厅内,叶修一眼扫去便是蓝溪阁的五位大将,人数本就寥寥,这五人的面容自然就挂在心间了。
但众人多因公事繁忙,留不住最后,唯独蓝河,每每都会挣扎,听到一话的结尾。
说书讲完,惊堂一响,收回折扇的叶修总是能在面前十尺大堂内,发现蓝河的身影,但二人也绝不多言,互不忧扰,各自心领神会地一笑,便各自离散。
但今日,惊堂响后,叶修却率先开了口:“蓝大人如此捧场,这针砭时弊的胡言若再讲怕是对不住您了。”
蓝河笑:“没有,说书说书,谁不知哪句皆是戏言。更何况此处去帝京,远到难以丈量,也无人揭您的短。”
这话说得叶修乐呵至极,他摇了摇头,双手合拳表示了谢意。
看叶修并不疏远,蓝河凑巧心有疑惑,于是把疑惑便拿出来说:“听闻先生是游走的说书人,但从口音犹可听出,约是来自南方?”
叶修拍了拍脑袋:“居无定所的俗人一个,从南方来,奔北方去,如今生存不易,只好愧对父老打道回府了。”
蓝河一听,问:“那南方可是迎海的两广?”
叶修眼中带有闪闪波光:“非也,是西子处的苏杭。”
蓝河的眼神倏地暗淡,默默不言。
从面前这人的言行,叶修早已探出几分不寻常,只说:“蓝大人莫要难过,虽说两广、苏杭是异地两处,倒还好,都同处南方,听些南方话,总能消散这京腔遍地的疏离之感。”
这人倒是极会宽慰人。蓝河被叶修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沾亲带故给逗笑,连连点头应允。
“明日,还是再唱那出《桃花扇》吧,咱们,说到哪了?”叶修不知是真坏了记性,还是故意找话茬,把疑惑抛给了蓝河。
蓝河回:“讲到是家离国散的那段,停在了侯方域离家一载有余,李香君肝肠寸断无归处,朱楼之上血溅一片,染成了折枝桃花的那里。”
叶修听,连胜说:“好!明天,我们接着讲!”
“虽说不是两广的故事,但是我那的旧话,说与你听,也算满足了近乡情吧。”
这算哪门子的近乡情?蓝河暗自笑了笑,只覆答说,那就改日听罢。
叁
那日两人口头一诺空允,便互相辞了别。
门前客越发少的叶修,却在每日的早场和午场说出了乐趣。
陈老板偶尔穿过大堂时,能见叶修一人在厅堂之上色舞眉飞,多了平日里难得的兴头。若不是知晓座下是虚席一片,不明就里的人估计还以为这人是讲了个多大的排场。
她只笑,这人难得傻一回,却料不得这傻仅仅是因为遇到个愿意听书的思乡客罢了。
于叶修来说,他哪里不是心知肚明。平日里潇洒惯了,有人听,便乐一回,兴致高,就多话一场,倒真没遇上个让他愿为其指点书篇一说的伯乐。
在叶修看来,之所以愿意为蓝河“折腰”,也没有太多原因,虽说蓝河的确是个急迫的思乡客,但也还未成个,为了怀想,饥不择食什么都能入耳的俗客。
他怀念故乡,想听南方的故事,听得极认真。
他最擅长的,偏偏是用方言,说的那金陵《桃花扇》。
两人无言之中算对上了眼,凑了个“情投意合”。
于是,有了认真听客的叶修,虽说不上心动非常,但也要筹应好这伯乐。
于是,他每日早场午场继续针砭时弊,只为了把晚场留给那人的《桃花扇》。
于是,他每日也无形中多了期许,在这边境之地,呆了下来。
于是——
蓝河就再无登门。
仲月中旬,边境军防突起战火,扎营最近的蓝溪阁被迅速调配前往。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留个书信,蓝河手中青剑就已起锋去挡那利刃长枪。
刀光来不及印酒痕,就已染上剑影。
等西边的鸿书抵达兴楼时,却只有陈果代为拆封。
那出金陵桃花就卡在了香君拒媒,徘徊朱楼不散的画面里。
蓝河的不辞而别,对于叶修来说,确无大起伏,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一面缘,情也不深不浅,等不到聚首,叶修也就向陈老板辞了别,继续出游。
西北战乱起,倒真让那半朝朱紫的话一语成谶,前朝的寇首西部起犯,索性在苗头初显时便派了兵及时镇压:蓝溪阁等人本就是轻兵,贵在神速,不出一月,就平了西部硝烟。
返程的路上,收拾行李的蓝河愣是出了神,他绑着行囊的结,眼神却停在了那一月之前的兴楼之上。
“想什么呢?”身边一人拍了拍背。
叶修阖眸望了望东方的炎炎赤日,季夏时节,阳烹六月,这路实在是不好往。
他坐在官道旁的茶铺,歇了歇脚,借着日光辨识着时间与方向。此次东行几十里,确实行得十分缓慢,倒不如说是舍不得迈开步子,也舍不得离开镇子。
这才在茶铺边上愣愣喝茶,被茶铺老板抓了个现,所以才上前关怀一句。
“哦,不着紧的小事,这路难走,心里堵不过,倒是这杯茶让吾心途须臾通畅,好茶!”叶修举起杯子,朝老板一敬,老板见状,也立即喜笑颜开。
“这从西面来来来往往的人中,就属你最开怀,最近西北突起骚乱,不知又让多少人成了断梗浮萍,哭丧的,了断的,看多了,也就厌了,像客官这般自得其乐的,嗯,倒是头一遭。”老板拿起肩上的麻巾揩了揩汗。
叶修听完,双眉乍颦,却又立刻如风拂过,不着痕迹,他一口闷了剩余的茶水,望了望渐西的远阳,旋即起身。
“客官,这要去了?”老板挑眉。
“嗯,归家。”叶修拿起了行囊,回眸,嘴角也渐生了笑意。
然后迈步,寻南方而去。
肆
路过兴楼的时候,蓝河还未从日夜奔劳的疲惫中回过神,径直过了去,。
“自那日朱楼香君血溅桃花,香君托了友人描了一枝折枝桃花在扇面之上,托人送了去那曾蒙面的侯郎……”
从楼中隐隐传来平仄起伏的说话声,再加上惊堂一响,喝彩不断,蓝河这才乍明,这是《桃花扇》的说书。
顿住了脚步,他旋即回身,奔往了兴楼。
厅堂之上,并没有那个面若肤理玉白的说书先生,倒是一张生面孔站在了人群的簇拥之中。
桃花扇还是那出桃花扇,说书的却已不是那个说书的了。
时隔一月,这出桃花还是开在当初他离开的那一刻,蓝河万万没想到,回来正好听得了下文,只是,并非出自那人之口了。
只怪是自己爽了约,倒让那人扫了兴,不辞而别了吧。
蓝河这样想着,倒是胸怀愧疚,思量着如何言表衷情,正好落见了从后堂出来的陈老板。
“叶修的居处?”陈果疑惑。
“是,违诺在先,自当躬身登门言歉。”蓝河的话语听起来实在诚恳,陈果也不是不了解这位常年驻扎的蓝副将,便说了个方位。
蓝河抱拳回谢便准备立即前往。
“且慢!”陈果拉住蓝河,“这程怕是难得称心……”
“何出此言?”蓝河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蓝官人那封信,其实这里收到了,倒是……”陈果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哎,还是亲自看看去吧,就能明了了。”
陈果话说一半,藏了一半,蓝河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但出于诚心,他还是再次鞠了个躬,朝着上述方位奔了去。
他特意褪了军服衣裳,着了素衣简装。
那扣门声久久荡在这城内空阔的角落,无人回应,无人拜访。
果不其然。
这门声的响亮似是对他爽约的嘲讽,怕是这三十来日,这房的主人,在兴楼等到花残柳败,都未等到约好的萍水再逢。
有人曾价琴而弹,可候着的平章风月却无人来赏。
站在陋院门前的蓝河,顿觉一股失落灌顶而降。外出一月有余,以为没接到音信多是因为不便,繁忙,亦或是其他的缘由。
但如今,一段传奇没有听到结尾,一个知己没有敞到心头。
难免遗憾,难免怅惘。
数次的偶然一眼与相逢,然则都是缓缓积攒着的缘分。
只是难以分清道明,何时积到缘满,又何时修成正果,让一段相逢到相识得以成全。
这些皆是全然未知。
南方的水城,市集热闹纷呈,打尖换酒,买钗更裳的也不在少数。流连在街头上的人,脸上漾着满足的悦色。
出行十余载,确是第一次抵达边境的最南方。
叶修停驻在广州街头,身旁一家店小二上了前。
“客官是外来出游的吧?要不就在咱店且先住下?”
他扬了扬手中的薄册:“留宿毫无疑问,但我更想借贵地说上几话。”
西北境的午夜,众影穿梭在楼肆之间,青瓦绿台,倒映着同一片月光。
“蓝溪阁奉令严查!速速缴械!”
广州戏台上一人端坐,台下确是乌泱大片,听闻这说书先生走南闯北多少年,囤了满腔腹文,如今距离帝京天长地远,借胆说个戏话。
“西境楼边,斜阳花下,江山几处,如今还看的是未卜的兴亡。”扇面一开,醒木一响,少不了凑着热闹而来的人们纷纷落座。
“客官您请,现讲的是……”
“那湖广军蓝溪阁杀阵忙,硝烟还未满塞上,明月先空照了归路,两茫茫。”
“蓝老爷,您也来了!”
不知如何,南北的时间分明是并肩流走,但二地得享的生活,却决然不同。
一人在北地的黑夜驾奔马巡游,
一人在南方的午后话盛世歌舞。
他再不戏说历史,他也不再轻易放弃承诺。
同样的时空里,二人再也没有闻得对方半丝消息。
只知仅有的维系,是存在在那说的话里,和付出的行动中。
不过是二字,家国而已。
甲申年七月,让庙堂上的新侯王相心惊胆颤的战事终于平了,丞相恳言上书,要求家国流通,并休养生息,让边疆的卫士归田解甲。
此话一出又是引得一番争议,这寇乱刚平,便立即自卸武力,岂不是给其他窥伺的势力可乘之机,国本既定需要的是稳定的环境,在未知之时就贸然行动,实为不可。
这争论一出,朝廷内部又是纷争不断。
以为可以归家的蓝溪阁众人奈何不得一出又一出的变故,于是,全军上下铁了心,就此留守。
再不提归乡二字。
又是三春柳老时,今年的风沙并不凶狂,淡了尘的躁,反而有些春暖之意。
把守这么多时日,倒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有春风在渡这道关卡。
蓝河站在城楼之上,满目黄沙还未吹尽,却见一人从风沙中逆风而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眼睛却不自觉地眯起,看着那个似熟悉似陌生的身影从风尘中突围而出。
直到终于看清,那一身似曾相识的潇洒。
他卸下帷帽,倒是弯了腰身,朝着楼上那人缓缓言道:“久别无恙。”
这声刚出,蓝河却觉得有些欣喜,说不成称狂,但绝对扰了片刻身心,他苦笑:“先生拂袖而走,尽兴而来,这一年怕是潇洒一身。”
他等不及楼下那人回复,只是继续说道:“在下却身心不得归一。”
似是早就预料到蓝河会如出此言,叶修却静静地让城门的侍卫验了身,在蓝河的许可下,紧接着踱步攀上了城门:“这次,叶某可是专门赴了一次南粤。”
“不能与你共赴家乡,那么就由在下给您带回南粤的故事吧。”他从袖带中抽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在手中轻晃,似是宣告什么。
“于广州的一年,在下讲了这兴楼的轶事,众多听客里,当属蓝家老爷最为心动。”
蓝河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他与我讲了好多前尘往事,我也和他交换了您的丰功行迹。”
“言,言过了……”蓝河的嘴角微微抽搐。
叶修笑意不减,倒是向前几分。
“恐怕此次落脚,你我都难有机会再返家乡。”叶修的声音在蓝河耳畔落下,蓝河听得一清二楚,却一动不动。
“不如各取所需,互做个依靠吧。”
蓝河侧颜,刚好瞧见叶修投来的视线。
“让叶某,作你的故乡。”
空气凝结了片刻,风刮得越发大了,扬起了蓝河的衣衫和眉前的发。
他缓缓伸出手:“有世人如君子,实为良佳。”
叶修见状,伸出手握住了那久经沙场,被风沙磨炼到粗糙的掌心。
“若此后有了叶生,这日子定不无趣。”
大概是蓝河夸得狠了些,叶修昂了昂头:“只不过是走南闯北这些年,大家记住了在下的故事,唯独没记住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你这,方可存些念想了。”
蓝河听,遂大笑。
不渡玉门的春风,仿佛在须臾间,就吹了起来,
久久不散。